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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巴勃罗·卡萨尔斯/[美]艾伯特·E.卡恩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最近,一位朋友从旧金山寄了一张剪报给我,我才想起这桩往事。一名年轻女子显然是受到坦露上身潮流的影响,在未着衣衫的状态下演奏大提琴,并因此而受审。法官告诉她,他质疑坦露上身演奏大提琴有何好处。他说:“我不认为卡萨尔斯如果不穿长裤演奏会是个更好的大提琴家。”

由于我从未在那种情况下开过音乐会,所以无法对那位法官的看法提出异议。将近七十年前,在圣保罗的那一夜,是我最接近没穿长裤演出的一次。不过,我得承认,在波多黎各这儿碰到炎热天气,我有时候的确只穿短裤练习。

  一九〇五年,在二度赴美巡演回来后,我开始跟出生于瑞士的钢琴家柯尔托和法国小提琴家蒂博展开音乐上的合作。这段合作关系将持续三十年。我们组成一个三重奏团体开始合奏,我二十八岁,柯尔托二十七岁,蒂博二十四岁,我们当时的年龄加在一起还比我现在的岁数少很多!

  我曾说过,比起独奏演出,我更喜欢演奏室内乐,而我们的三重奏给了我绝佳的机会。在音乐中我们默契十足,组成了一个令人心满意足的团队,不仅是作为一个乐团,作为朋友也一样。我们渐渐养成习惯,每年花一个月的时间一起旅行表演室内乐。我们的三重奏很快就变得广为人知。

  我们也一起为留声机灌录了最早期的古典音乐录音,早在一九〇三年左右,我已经在一个滚筒上录制了一些音乐。这些录音中的某些曲目有助于消除许多音乐家早年对留声机所怀的偏见,比如舒伯特的《降B大调弦乐三重奏》,这曲子的录音长销多年。当然,录音器材当时还处于婴儿期,许多地方尚待改善。说到这个,即使现在,我还是觉得录音远远无法令人完全满意。

  柯尔托和蒂博是无比优秀的艺术家。柯尔托无疑是我们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钢琴家,他有无穷的活力和惊人的力量。他也是杰出的音乐学者,他关于钢琴技巧与音乐欣赏的文章在国际上备受推崇。他把贝多芬的作品诠释得极为出色,对瓦格纳也非常欣赏。他二十多岁时,就曾在拜鲁伊特音乐节担任助理指挥,在二十四岁时指挥了瓦格纳歌剧《诸神的黄昏》在巴黎的演。在他所拥有的东西当中,他最珍惜的也许是雷诺阿所画的一幅瓦格纳肖像。他工作起来不知疲倦,非常自律,不管是身为音乐家或学者都一样,而且对自己的事业怀有雄心壮志。我想也许就是这份雄心致使他后来遭遇了那些憾事。

  蒂博曾受到著名的法国指挥家爱德华·科洛纳提携,被科洛纳掘时,他是个在巴黎红咖啡馆演奏的少年,科洛纳为他开启了音乐会的演奏生涯。就跟柯尔托一样,蒂博是个完美的器乐家,演奏小提琴的优雅无人能及。可是在许多方面,他跟柯尔托正好相反。他讨厌工作,很少练习。你可以说他缺少责任感,举止像个顽皮的小孩。可是他生性诙谐而且开朗,当我们三个巡回演出时,他总是逗我们开心。他喜欢恶作剧,而且点子层出不穷。

  记得有一次,我们要赶一班清晨的火车,准备好要离开饭店时,蒂博突然走到邻近的房间,大声敲门。一个睡意朦胧男子问道:“是谁?”

  蒂博说:“我是理师,先生。”

  “理师?你弄错了,我不需要理师。”

  蒂博说:“先生,对不起。”

  几分钟后,他又去敲门。

  “什么事?”

  “我是理师,先生。”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理师!”

  然后蒂博下楼去跟理师说那个房间的客人需要他立刻去服务,蒂博说那个客人很不高兴,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就交代过今天一早就需要一名理师。那个理师赶紧跑过去了。你可以想象对方会怎么接待他!

  有时我们的乐团经理博凯尔会随我们一同旅行,而蒂博总是不停地捉弄他。博凯尔有洁癖,就连玩牌要都戴手套。有一次他玩牌玩到一半时离开房间,把手套留在了桌上,等他回来之后重戴上手套时,现手指头从手套末端露了出来。蒂博趁他不在时把手套的指尖给剪掉了!

另一次,博凯尔在一场音乐会开始前开始梳头,赫然现梳子上涂了一层奶油,那当然又是蒂博的杰作。这类事情自然让博凯尔相当恼怒。

  在我开始和柯尔托、蒂博一起演出时,我认识了另一位音乐家,他比我年轻许多,如今是我最老的朋友和搭档。我说的是那位杰出的钢琴家霍佐夫斯基。我们相识时他还是个男孩,如今我已经认识他六十多年了,而我们一起演奏也有半个世纪了!

他是我唯一在世的老友,只有跟他在一起,我还能聊聊年轻时的同伴和经历。

  一八九〇年代初期,霍佐夫斯基生于波兰,是个神童,九岁时初次登台演出,轰动一时。一九〇五年,在他早期的一场巡回演奏中,他和他母亲来到西班牙,在巴塞罗那演出。当时我在巴黎,不过我弟弟恩立克去听了他演奏,而且深感兴奋,安排了他们母子去见我母亲。两位母亲一见如故,她们有许多相似之处,相处愉快。母亲写信把这一切告诉了我。几个月之后,我在意大利见到了霍佐夫斯基。

  在一场音乐会之后,有人把他带到我一个朋友的家里来见我。我对那次见面还记忆犹。他个子很小,非常小,而且很害羞,穿着一套水手服,大白领镶着蕾丝花边,配上短裤。他看起来像是十岁,虽然他跟我说他十三岁。而他肯定没有说错,因为他一向极端精准而且重视细节。他为我演奏,我深感佩服。我知道他极有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