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1页)

三天以后。

道静从严重的创伤中苏醒过来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呻吟一下,脑子里朦胧地、混沌地浮现出各种梦幻似的景象。

“我还活着吗?”

她这样想了一下,就又昏迷过去了。

当她真的清醒过来时,努力思考一下、观察一下,她才明白她是被捕了、受刑了,这是在监狱的一间囚房里。

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轻轻地飘到她耳边:“醒过来啦?真叫人急坏啦。”

道静向送过声音的那面侧过头去,在黯黑的着霉臭的囚房里,就着铁窗外透过来的薄暗的微光,她看见她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苍白而消瘦的女人。

道静拚着肺腑里的力气,微弱地说道:“我还活着吗?你是……”

那个女人一见道静能够讲话了,且不答应她,却冲着窗外用力喊道:“来人!

来人啊!

这屋里受伤的人醒过来啦!

“她冲着窗外喊罢了,这才回过头来对道静带着鼓动的热情低声说,”

叫他们来给你治疗--我们要争取活下去!”

道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张苍白热情的脸。这时,她才看出,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她的脸色苍白而带光泽,仿佛大理石似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在黯淡的囚房中,宝石似的闪着晶莹的光。

“希腊女神……”

一霎间,道静的脑子里竟闪过这个与现实非常不调和的字眼。她衰弱、疼痛得动也不能动,只能勉强对这个同屋难友轻轻说道:“谢谢!

不要治啦--反正活不了……”

看守打开门上的铁锁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长头也像犯人似的狱医。他走近道静身边,脱下她的粘满污血、打得破烂了的衣服。那痛,奇痛呵!

一下子使得道静又失掉了知觉。

当她再度醒来时,那同屋的女人躺在她旁边的床上还在热情地注视着她;长头的狱医拿着一个小药箱也还站在她床前。他看着道静,对那个女人说:“这次也许不至于再昏迷了。放心!

她的身体还挺不错……”

他回过头又对道静笑了笑,“他们叫我给你治,我就治吧。没有伤到骨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又过了半天,喝了一点稀米汤,道静年轻的生命真的复活了。可是痛,浑身上下全痛得像要粉碎了似的,针刺似的,火烧似的。可是,她不喊叫。她望着她床边的年轻女人,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忽然好奇地想到:“她是个什么人呢?共产党员吗?”

“好,不要紧啦!

多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年轻女人对她轻轻笑道,“等你的精神好点的时候,告诉我你被捕的经过,告诉我外面的情况。多么闷人啊,在这里知道的事情真太少啦。不行,不行,我的要求还太早。过两天吧,过两天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说。”

屋里另外还有一个也受了刑伤的女学生,这个女人就对她们两个絮絮地说着。她似乎有病,躺在冰硬的木板床上,动也不能动,但她却用眼睛和嘴巴不停地照顾着道静和那个小女学生。

囚室外的小走廊里,时常可以听到她低微的喊声:“看守,来呀!

她们要喝水!”

“来呀!

看守!

看守!”

“看守,”

她对走进来的女看守说,“你们该给这位受重刑的弄点东西吃。”

看见端进来的是一块黑的窝头、一碗漂着几片黄菜叶的臭菜汤,她皱着眉说,“这怎么能吃呢,你想法弄点好些的--我们以后不会忘记你的!”

那位瘦瘦的女看守说来也奇怪,她似乎很听这位女人的话,她支使她,她差不多都能瞒过其他警卫和看守照着去办。

小女学生,约莫有十五六岁,细长脸,长得机灵而清秀。

她受刑不太重,还能勉强下地走几步。但是她被恐怖吓住了,一句话不说,成天躺在木板床上哭。夜间,道静听见她在睡梦里惊悸地喊道:“妈妈!

妈妈!

我怕,怕呀!”

在黑沉沉像坠到无底洞里的深夜里,她悲伤地哭着。这个女孩子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

这时候,那个女人还没有睡觉,她伸出手拉住女孩子的手,在黑夜中轻声说道:“疼吗?不太疼?那为什么老哭呢?我猜你一定是想家、想妈妈,对吗?不要哭啦!

小妹妹,哭,一点用也没有的。”

她喘口气,歇歇,听见小姑娘不哭了,又接着说下去,“我十五岁的时候,那是在上海,也被捕过一次。那时我吓得哭呀,哭呀,哭起没完。可是我越哭反动派就越打我,越吓唬我;后来我一赌气,就一声也不哭了。我就向我同牢的大姐姐们学--跟反动派斗争,跟他们讲理。这些反动家伙们都是雷公打豆腐,专捡软的欺。等我一厉害起来,他们反倒不打我了……”

说到这里,她轻声地笑了,道静和那个女孩子也笑了。

“郑瑾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