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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痕之歌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阿圆,用点这个。”

碗里多出一块糟过的肉,瞧不出是鹅肉还是鸭肉,忆君小口咬下,清洌的竹香直通六腑,再一咬品出粟米味儿,第三口却吃出鹅脯肉丝。

尚坤瞧着小阿圆吃一口惊奇一下,故意卖关子就不告诉她菜名,象牙箸挟起桌上另一样菜式放到她碗里,语气嫌恶,“那么瘦,就该多吃点。”

小碗堆得冒尖,忆君没那么大的胃口,吃过几口推说饱了,他再瞪眼自己也吃不下。

尚显守在廊下抬头看天色,一顿晚饭比往常多出两倍的时间,正屋里大多是郎君时不时冒出一句,很少听见阿圆的声音,就是有,她带着娇嗔报怨吃不下,郎君笑得更得意。

阿圆在的日子里,尚显听到过去近十年郎君不曾有的笑声。他信步走到院里溪水旁,身边两名妙龄少女擦肩过去,行过礼后结伴走出聆风院。

目光定在左边那个更为娇小的身影,尚显微微失了神。有了阿圆,这些女子注定要失望而归。不知是两位公主的好意引荐反倒误了她们,还是郎君一直在等着有缘人,迟迟不打开心扉。

“我再也吃不下。”

忆君都被尚坤喂得快要吐,连连摆手,这几日,她的常用台词换成这句话。

尚坤一口咬开百花蒸酥,在阿圆面前晃悠,“瞧,只一小块。”

她咋那么生气,忆君拿起桌上一块蒸酥塞进尚坤嘴里,气呼呼道:“以后,我要一个人用饭。”

尚坤咬住送到他嘴里柔荑,她真是愈来愈有出息,嚷着要回家、一个人住在东厢房,对于后一点尚坤很委屈,他又不拿她做什么,她有什么可怕的。

下午也要一个人呆着,现在提出要一个人用饭,哼!

他狠狠咬一口,咬痛了阿圆眼中泛出泪花。抓过纤纤手指一看,几颗牙印深深,尚坤开心笑出声。

惹恼了她,他再放下身段哄道:“再哭变丑成夜叉。”

忆君气得一鼓一鼓,这地儿没法呆了,他不走,她走总成了罢。捞起自己的帕子冲下台阶,才想起方才在东厢用饭,他赖着不走,她只有去逗鱼玩半天。

“阿圆”

一个女声欣喜喊道,忆君回首,上院角屋方向并排走来两名妙曼女郎。右边那个肤白眼大,容貌艳丽,身体偏高挑,却是生面孔。左边这位浅眉秀眼,娇小玲珑,笑容亲切,正是冯家表姐青萝。

“阿姐”

,见到故人,她自然不能装不认识,亲热上前拉住青萝的手寒喧。

青萝身边的那名女郎却蹲身行万福,口称“夫人”

。郎君发话,云尚仪特意交待过她们要改口,人在聆风院怎能轻易忘记。

青萝愣了一下,松开手也要行礼,被忆君急着拦下,“阿姐,自家姐妹不用多礼。”

话虽这样说,青萝俏脸煞白勉强福了个身,嘴皮嗫嚅没喊出夫人两字。昔日表姐妹,如今身份天差地别,不碰面不知道,一经谋面青萝自觉矮了不止一个头,轻咬嘴唇再不肯说话。

忆君也颇为无奈,她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尚坤给的,和她本人意愿无关。说是夫人,大家心知肚明,夫人之前要加个如字,如夫人名头好听罢了。

青萝起了嫌隙,另一位女郎倒是机灵,拉住同伴适机告退,“不打扰夫人清静,恕我们先告退。”

她们都是平民或一般小吏家女儿,不用以奴自称。

“好,两位阿姐先回。”

忆君微笑道,目送青萝两人走远,自始至终,青萝不曾回头望她一眼,眉紧锁含着怨气。想起上回出疹子的事,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忆君从来没有害人的心,不等于别人能容下她。冯家母子几个太清禁她的底细,包括她怕见什么样的花儿、怕吃何种吃食……

阿圆一直盯着表姐妹若有所思,尚坤生怕她再提出想找个人做伴,未雨绸缪,在屋里吩咐道:“让那两个人以后不必再来。”

“诺”

,云香毕恭毕敬应下。

☆、互不容让

从早上开始,尚坤比往常要沉闷,拉忆君坐在一边旁观,他约几个亲卫轮番比试,长枪舞动虎虎生风,招招挑到对手的要害处,不是指在尚显喉咙前一寸,就是挑翻曲四郎剌破当胸衣衫。

几名亲卫形容狼狈甘拜下风,他犹不尽兴,放下长枪,另拔出剑独自舞动,身形变幻得极快,剑气连成一线,白光笼罩他全身上下,只见剑柄红穗自由自在飞舞,在空中挽出美丽的花。

捧着一本字贴细细琢磨起笔转呈,忆君轻轻挪动胳膊,趁着翻页的功夫看一眼尚坤。难得他不缠着说话,可以清清静静一会儿,她从身边上几上端起温茶,浅抿一口,继续埋头看字贴。

一缕剑气擦着她耳边,削下几根碎发,打断宁静。忆君抬起头,尚坤背对她站得挺直,下巴轻扬注视远方,宽肩窄臀,长臂蜂腰,若不是背上两道骇人的伤疤太过煞风景,他这身材可以当顶极男模。

“又在编排我。”

尚坤回首恰好捕捉到阿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收拾起散落的心思,还剑入鞘慢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笼住独榻上娇小的人,忆君装没听见盯着字帖窃笑。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习武,额头、脖颈及上身满是汗,尚坤从榻上抓起大锦帕擦拭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另拿过一条锦帕塞进阿圆手里,眼神示意她帮忙。

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忆君只得放下手里的习贴,站起来为他拭汗。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擦完前胸,转过去为他拭后背。

他身上刀剑伤疤多得算不清,忆君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她见过子君身上的伤疤,只有零星几道,不比尚坤单上身就有大小不计其数的疤痕。古来征战几人回,她的兄长去了边城,说不准那天再次上阵杀敌,刀剑不长眼,忆君平担一片心。

想到子君,她手中动作略停滞,尚坤敏锐觉察到,从身后把人捞过来,扳起小脸一看,前面还有心情嘲笑他,一转眼的功夫满怀心事。

“想你阿兄了?”

他一语中的说中忆君的心事,她微点一下头,收起锦帕,婉转提要求:“如有机会,早点把阿兄招回京里,阿娘也想他。”

她不为子君求官求职,只求一家人团圆和美,子君能娶个可心的妻子,生下儿女,好好孝顺罗大婶。

尚坤微笑,端起一盅茶一口气干了,端着茶盅慢条斯理道:“是你阿兄一再相求要到边城去吃苦,伺机建下功业。”

有野心的男人才这么想,子君没有夺天的雄心壮志,他只是一个时不时犯着二劲的大男孩。虽说子君总要成长为男人,可忆君希望他走的路能更平坦一点。不是谁的都可以轰轰烈烈一生,平淡真实也是一辈子。

对着尚坤,她有好多话说不出口,他们只能算是混了个脸熟。不想认命,也得认命,不愿意的话她说了不止一遍,尚坤只听他想到的一部分,其余的全当成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