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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溪客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安祿山神色微動,嚴莊見狀,忙吩咐武士們將雷海青縛於殿前,又笑道:「依臣之見,腰斬不如肢解,肢解未若凌遲。」

「肢解罷。」安祿山道。

無窮的劇痛攫住雷海青的四肢百骸,血腥氣熱而濃,濃得就像有人將他的頭顱硬生生按進了一方血海里。但他任由他們施為,並不去反抗。最後的一點清明中,他抬眸望向殿前蜿蜒而過的洛水,想起上一回跟隨皇帝來東都的情景。

那時洛水與谷水泛溢為患,皇帝命當時的河南尹李适之治理,李适之修建三陂以阻水勢,此後再無水患。皇帝大悅,升李适之為御史大夫,還在禁苑中立了碑,記述此事。李适之則藉此機會,提及謀反獲罪的祖父,也就是太宗皇帝的太子李承乾。他懇求皇帝將祖父改葬,陪葬昭陵,皇帝欣然允准。孫兒記掛祖父,天子褒獎功臣,多麼花團錦簇的佳話,時人無不樂於談論。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雷海青是樂工,卻也懂得聖賢說過的道理。

但今日的世界,君在哪裡,臣又在哪裡?被貴妃收作養子的豺狼燃起了烈火,君父倉惶離去,拋棄宗廟,拋棄江山。

死了,也就死了罷。

注釋:

[1]吉溫死後,安祿山尋得吉溫一子,年方六七歲。安祿山將他任命為河南府參軍,又給他財帛。盛唐時的河北非常富庶,賦稅占了大唐一半:「河北貢篚徵稅,半乎九州。」見李華《安陽縣令廳壁記》,《全唐文》第316卷。

[2]唐代琵琶多以撥子而非指甲彈奏。捍撥是貼在琵琶面板中央的一種裝飾,以免在演奏中面板被撥子劃傷。日本正倉院藏有一面極為珍貴華麗的唐代螺鈿紫檀五弦琵琶,其捍撥部分即為螺鈿,感興的話看這裡的高清圖。紅牙撥摟撥子也是正倉院的藏品,看這裡。我11月去了正倉院的特展,就是為了看這把平均1o年才展出一次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看這個特展的人特別多,排隊都要5o分鐘到1小時,我要死了。這把琵琶至少有兩件複製品,複製品也花了8年時間製作,用來製作琵琶弦的蠶絲都有名目,是日本皇宮裡養的蠶寶寶吐的絲……

第95章履胡之腸涉胡血(綺里)

不得不說,看到唐室的宗廟變成朝皇宮的馬廄,帶給綺里的快樂,並沒有預想中那麼豐厚甘美。

洛陽的太廟最初是武后建立的,用來供奉武氏的先人。中宗皇帝復位後,順勢將它修成了李唐皇室的宗廟。自古以來,士一廟,大夫三廟,諸侯五廟,唯天子可設七廟。以女子之身君臨天下、為自己的姓氏建立七廟的,只有武瞾一人。這是一座由女人建立的宗廟,曾經供奉這個女人的七世祖先。[1]

他們看不起女人,就來了一個女人,以周代唐;他們看不起胡人,就來了一個胡人,以燕代唐。這兩件事,多少有一種互相映照的意味。

所以,看著充滿馬糞氣息和蚊蠅鼓譟的院落,綺里有種難以形容的失落情緒,好像屬於武瞾的那一部分印記,也隨之毀掉了。況且,毀掉太廟,到底不過是一種虛妄的自我安慰,她真正的仇人,已經逃到了西蜀,而且還沒有死。用馬糞和蚊蠅侮辱無知無識的死人,比不上拔出刀劍,直面與自己有殺父深仇的活人。

綺里走了兩步,見面前的地上橫著一座太宗皇帝的神主,一腳踢開。她興致不高,懨懨出了太廟的大門,看了眼門口那個貌不驚人的官員:「這是你的主意?」

那官員叫獨孤問俗,在安祿山身邊算不得緊要人物,論體面只怕還不及她,聞言笑了笑:「是。下官想了很久,認為將太廟充作馬廄,最能折辱唐室宗族,令唐軍氣沮心衰。」

綺里不冷不熱地笑道:「想了很久?我看,是想了很久如何保全太廟罷?充作馬廄,究竟還是比燒了要好,也比充作廁溷要好。」

獨孤問俗鬢角沁出汗珠,連聲辯解,綺里不耐煩聽,只揮了揮手,帶著伯禽走了。

伯禽沉默了很久,才問她:「我們要去何處?」

「去赴宴。」綺里微微一笑。

凝碧池頭,管弦聲起。舊日只為唐主奏樂的箜篌和簫管,正在為大燕皇帝的宴席,流瀉出一樣優美的曲調。各懷鬼胎的臣僕,此時都只剩一張祥和溫馴的面容,兩片吐出諛詞的嘴唇。

嚴莊說到河北財賦半於天下時,綺里聽見身旁的伯禽吸了口氣。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場宴會,綺里本不想來,但她仍是將伯禽扮成她的家僕,帶來一同赴宴――朝建立未久,宮宴防範還不嚴密――是為了讓他見一見大燕皇帝,讓伯禽明白安祿山並非尋常唐人所以為的愚頑兇惡之輩,而邊民們也非不沐教化的夷狄,富庶優渥不遜中原。

所以,在那個樂工擾亂這場宴席時,綺里很不高興,立刻阻止了他。

那個樂工大發了一篇宏論,直斥安祿山,安祿山臉色僵硬,沒有出聲。其餘的將領、文官們難以揣測他的想法,也不敢說話。綺里見眾人心氣浮躁,便出言問那樂工:「你是樂師。為誰奏樂,又有什麼分別?」

那樂工吟了李白的詩:「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綺里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後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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