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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溪客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當著眾多軍民的面,李适之大概無法跟她糾纏這種民族主義話題,只道:「如今你待如何?」

綺里道:「要我放了這位娘子,也甚容易。台主撤去包圍,給我一輛馬車,我到城外三十里後,自會放這位娘子回城。若是台主有旁的打算……」她簡短地笑了一聲,「那年我曾隨舊主到蜀地,知道這位娘子是前劍南節度使之女。有這樣高貴的女郎為我陪葬,綺里一個唐人眼中的卑賤侍婢、番邦胡女,也算沒有白白死去。」

張五娘說話了:「為奴為婢,未必卑賤。你脅迫於我,倒很卑劣。」

綺里沒有答話,將刀鋒向前送了半寸。一絲鮮血順著張五娘纖白的脖頸流了下來,張五娘咬緊嘴唇,一聲不吭。

李适之的語氣寒冷得可怕:「你這般行徑,不怕連累你的舊主李白嗎?」

綺里目光微滯,隨即笑了:「他生於碎葉,長於蜀地,本就算不得你們中原人氏。他在你們漢人的地界,一直不甚如意……若是你們為難於他,我正好請他到草原來。」

李适之沉吟片刻,向軍士們一揮手:「放她走!

」軍士們雖有些不甘,卻遵從號令,向後退去。

綺里挾持著張五娘,慢慢走下高台。她一步一步踩在幽州半黑不黃的土地上,濺起細細塵土。我坐在樓上看去,只覺她每一步都走得極緩慢,每一步都踏在在場眾人的心上。

秋風吹起,白雲流動。寥寥清景,靄靄微霜。秋日的陽光一派安寧祥和,照耀之處卻是暗流涌動,殺機潛伏。我看見楊續目中露出殺意,以目光請示李适之,而李适之微微搖頭;我看見張五娘眉頭緊鎖,抿著雙唇,步子卻邁得穩健;我看見綺里唇角挑起一絲散漫又淒冷的笑意,似是全不在意自己正公然與唐帝國這個龐大的機器對抗。

就在那兩個火紅的身影要走出軍士們包圍圈之時,這幽州大地上的明澈晴空中忽地響起兩聲銳響,一聲更比一聲迅疾尖銳——

兩道響聲過後,綺里手中匕掉落,猛地放開了張五娘,跪倒在地。

她拿著匕的那隻右手,被一支長箭射中,血流如注,而另一支箭射中了她的髮髻,使她的頭髮徹底披散開來。

軍士們一擁而上,將綺里擒住。李适之面色並未緩和,肅聲道:「是誰不聽號令,擅自放箭?」

「是某見機放箭,但某非台主所領之兵,因此並非台主的部眾不尊號令。」另一處酒樓上有一個人徐徐走下,背負長弓。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去,喊道:「五……」卻及時反應過來,將那個「五」字吞掉了,「安郎!

那人三十四五年紀,英姿矯矯,眉目間頗有大漠男兒的雄健之氣,正是世居河西的武官安重璋。他走到張五娘身邊,問道:「娘子安否?某魯莽出手,幸未傷及娘子。」

張五娘容色染上一抹微紅:「多謝郎君相救,妾並不曾傷著。」

安重璋遞上一塊手帕,示意張五娘包紮頸間傷口。張五娘接過,笑道:「郎君好箭法!

改日妾可否向郎君討教一二?」

安重璋爽朗笑道:「娘子也愛射箭?討教二字某不敢當,切磋倒是無妨。」

張五娘將手帕包紮脖頸上的傷處,眉頭微蹙。安重璋問道:「娘子還痛麼?傷得可深?」

張五娘赧然道:「妾喜愛騎射,素日裡受些小傷,皆是不以為意,今日卻不知怎地,露了形跡,教郎君見笑了。」

安重璋道:「人非銅鐵鑄就,受了傷焉能不痛?娘子一個女郎家,更不必逞強。」

放在往日,這話聽在非常「女權主義」的張五娘耳中,她只怕要嚴正抗議。可此時,她只是眼波流轉,笑道:「郎君說得是。妾便聽郎君的。」

我站在旁邊,竟有種不願打擾的心情。安重璋一轉頭,看到了我,驚喜道:「阿妍你怎地在此?」

這時李适之走近,安重璋便自我介紹了一番,又行了個軍禮:「重璋見有機可乘,搶了台主手下健兒的弓矢,冒昧射出,請台主降罪!

李适之大笑道:「安郎勇武若此,正是我大唐的好兒郎。我欲破奚、契丹,如何忍心責罰壯士!

」又指了指我,「聽說郁卿與安郎乃是好友,異日我二人成婚之時,安郎若在長安,定要前來相賀。」

安重璋神色一滯。張五娘更是驚呼出聲:「台主你……你與阿郁?」

我暗想糟糕,安重璋是我友人,張五娘是我的前情敵,都知道我傾心王維之事,若是一不小心說漏嘴,只怕要給王維帶來天大麻煩。我忙向李适之身邊站了一步,垂著頭,輕聲道:「是。」李适之一顧我的臉,似是對我的態度甚為滿意,笑道:「不錯,我與郁卿雖然尚未結縭,婚約卻已由裴左丞做主定下。」

張五娘嘴唇翕動,似是一忍再忍,卻終是掃了我一眼,微露嘲意:「看來詩書之香,究竟比不上權臣列戟之貴。」

「詩書?」李适之抬眸。

安重璋忙道:「綺里野心不小,台主將如何處置她?」

李适之望了望被兵士們捆綁起來的綺里,說道:「大唐邊境數件事體與她相關,須得好生訊問。」隨即下令將她押送到薊縣的牢獄裡。

我沉浸在生怕李适之發現我心系王維的慌亂中,一時沒再聽他們說話,直到我和安重璋隨李适之回了官署,李适之道:「卿與安五郎既是好友,何妨好生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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